深淵

我做了一個夢。
又回到那個被焚盡的村莊，獨自被成群的黑影包圍著。
即使聽不見它們的聲音，我也知道它們在說什麼。

——全部、全部都是我的錯。
——如果不是我，他們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。
——落到只得在我手中消滅殆盡，什麼都無法殘存下來的地步。

不知為何，夢裡的我，手裡已經拿著那個被視為禁忌的玻璃瓶。它應該，永遠在我的口袋裡沉睡，永遠，都沒有再將它打開的一天。
我的絕望(執念)，也不該有釋放它的一天。
然而，夢裡的我打開了，那個裝滿著打從我死後，就一直收集著這個靈魂所蘊含的絕望的玻璃瓶。
如墨水般的黑暗滿溢而出——

♤

「——耶裡梅斯。喂，醒醒。」
熟悉的凜然女聲在我即將被那片暗潮淹沒前喚醒了我。
「真是……嘴上說自己不需要休眠，結果動不動就在睡覺，你這傢伙到底是怎樣啦。」
「庫希爾……抱歉，因為白天實在太閒了，而且得在夜晚到來前養精蓄銳才行。」
我揉了揉眼睛，抬頭看向坐在薩帕克位子上，托著臉頰撐在桌上的她。她依舊是那副百無聊賴的表情，單刀直入道：
「你臉色很難看欸，要是被那些小鬼見到，八成會緊張得手忙腳亂喔，趁他們回來之前趕快打起精神吧。」
「哈哈哈，我看起來有差到那種地步嗎？不過沒事的，我不會讓他們擔心，真要說起來，會感到不安的反而是妳吧？」
「誰會為你感到不安啦，噁心死了，小心我砍你喔。」
露出不屑眼神的她對我的玩笑絲毫不領情，一甩披肩就打算離開木桌，到外頭去。但在之前，我又叫住了她。
「庫希爾……」
腦海裡的那片地獄仍然存在。
「……如果，我是說如果……哪天我失控變成了惡靈的話，妳能負責殺掉我嗎？」
「啥？你在說什麼蠢話？」
於是，她露出了更加不耐煩的表情。
「要是你失控的話，除了我根本沒人能阻止你好不好，我不負責誰要負責？不過啊——」
她手插著腰，理所當然的道：
「雖然我不知道你所謂『殺掉』的定義是什麼，但總之我不會殺你的。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？在我投胎轉世前你這傢伙可不准消失，所以就算失控了我也會讓你恢復原狀的啦。」
語畢，她便走出去了，剩我獨自一人坐在木桌前，愣愣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，同時——淺淺的笑了起來。
「……說得也是呢，答應過妳的事，我可不能食言了。」

過去被我視作必須拯救的女殺人鬼，如今依舊以惡自居，手握刀刃揮擊著。只是，她那份曾不被任何人認可的惡，已經成為了她坦蕩存在於此的證明。
而她的存在，也給了無法脫離那份絕望的我，一絲被救贖的希望。

我伸手摸進口袋裡，觸碰那個安詳沉睡著的玻璃瓶。
就算有將它開啟的一天……我也絕對，不會再被自己的絕望吞噬了。
「謝謝妳了……庫希爾。」